在座的幾位夫人裡,唯有一位,自打莊雲黛進來,這臉色就很是勉強。
尤其是見著莊雲黛跟縣令夫人這般熟稔,她下意識的按住瞭椅子扶手,坐直瞭身子。
她穿得雍容華貴,隻是臉上再多的妝粉也遮不住隱隱的憔悴,看著便有些強撐。
——不是朱夫人又是誰?
朱夫人驚疑不定,還當是自己看花瞭眼!
她傢先前納莊文香當妾室時,查過莊傢的背景,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傢農戶啊。
怎麼眼下,又跟縣令夫人攀上瞭關系?
難道,是她那好外甥走的時候給莊傢這小狐貍精留的線?
朱夫人暗暗咬牙,卻又不得不生出幾分忌憚之心來。
恰在此時,她聽得一位夫人問,這幾位可是夫人傢的親戚。
朱夫人不由得後背繃得更緊瞭些。
花廳裡數雙眼睛,都緊緊看著這邊。
縣令夫人卻閑適的笑瞭笑:“並非是傢中親戚,是我很喜歡的幾個小輩罷瞭。”
這句“我很喜歡”,頓時就讓花廳裡這幾位夫人都高看瞭莊傢姐弟一眼!
縣令夫人也有心把莊雲黛推給這平嶺縣的富紳夫人們認識,她微微一笑:“說起來,黛姐兒你們可能不認識,她的小店,你們一定聽說過。”
有幾個很會烘托氣氛的夫人,便樂呵呵的給縣令夫人捧哏:“夫人就別賣關子瞭,逗弄得我們心裡都癢癢的。”
也有人湊著趣兒,“是啊是啊,這等好看的小姑娘,真真是翻遍我們平嶺縣都找不出第二個來啊。”
隻是這話說的,難免就讓幾位跟著母親來做客的小姑娘心裡不大高興瞭。
縣令夫人不動聲色的笑瞭下:“瞧瞧你這話說的,不說旁的,咱們這花廳裡的小姑娘們,個個生得猶如那嬌艷的百花,各有各的特色,誰又能說這桃花比梨花更好看呢。”
算是把這話給圓瞭過去。
前頭那湊趣的夫人自知失言,笑著輕輕拍瞭一下自己的嘴:“縣令夫人說的是,是我片面瞭。”
另一位夫人笑道:“說瞭這麼一會兒,夫人您還沒說,這位黛姐兒的小店是哪個?”算是把前頭那一茬話題給掀瞭過去。
“是三雲串串店。”縣令夫人摸著自己已經漸沉的肚子,頗有些與有榮焉,“那裡頭的串串,先前我也給幾位夫人推介過,她們讓傢中人去采買過,也說好吃得緊。”
幾位夫人忍不住“哎呦”一聲,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復雜:“原來是三雲串串店的東傢!”
莊雲黛落落大方的跟幾位夫人小姐都打瞭招呼。
神態間不帶半分自持貌美的倨傲,也不帶半點沒見過世面的小傢子氣,這份落落大方的儀態,倒是讓先前那些個對莊雲黛起瞭隱約敵意的富傢小姐們都緩和瞭不少。
縣令夫人適時的露出幾分疲態來,那些夫人小姐們便很會看眼色的紛紛起身告辭瞭。
莊雲黛正也想帶著弟弟妹妹們告辭,縣令夫人輕輕的搭上瞭她的胳膊,朝她幾不可見的微一搖頭。
莊雲黛便帶著弟弟妹妹留瞭下來。
待眾人走瞭,縣令夫人這才稍稍籲出一口氣來,同莊雲黛有些無奈的輕嘆瞭一聲:“有些時候,應酬起來真是沒完沒瞭……”
她同丫鬟囑咐道:“再來客人,就說我體力不濟,先休息瞭。”
丫鬟領命下去瞭,縣令夫人眉間這才帶上瞭幾分輕快之意,笑著招呼著莊雲黛姐弟三人:“快過來,壓歲錢還沒給呢。”
莊雲黛又帶著弟弟妹妹,從縣令夫人那得瞭一份壓歲錢。
是個漂亮的小銀裸子,系瞭紅綢。
莊雲黛自是領著弟弟妹妹又說瞭一筐喜慶的吉祥話。
縣令夫人笑著,眉眼彎彎,卻是伸手扶著丫鬟的胳膊,借力站瞭起來:“我這坐得有些累瞭,陪我去園子裡走走?”
莊雲黛自然不會拒絕。
縣衙後宅的園子雖說不算很大,卻也算是景色怡人,尤其是園子裡積瞭雪,處處銀裝素裹,在抄手遊廊上緩步走來,也是極好的享受。
縣令夫人身上披瞭鬥篷,懷裡抱瞭個手爐,在丫鬟的攙扶下慢慢走著,跟莊雲黛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話題慢慢到瞭縣令夫人的幾個孩子身上。
她感慨道:“誠兒在他祖父祖母那盡孝,這路不好走,過年他便沒有回來。不過也好,外頭大雪封山,回來瞭得到開春才能走,也是耽誤學業。”
莊雲黛靜靜的聽著。
縣令夫人這話頭又落到瞭老二唐天諺身上:“……說起來,誠兒的媳婦,是老宅那邊幫忙看的。諺兒也快到瞭相看媳婦的時候瞭。”
縣令夫人的眼神,若有似無的落在瞭莊雲黛身上。
莊雲黛心有所感,腳步微微一頓。
縣令夫人輕聲道:“誠兒的媳婦,是塚婦,老宅那邊挑瞭百年世傢的嫡長女,很是妥帖。諺兒雖說是幼子,但因著在進學,往後要走科舉的路子,老爺的意思,是想挑個書香世傢的姑娘,這樣也能舉案齊眉,在諺兒的仕途上也有所幫助。”
莊雲黛微微一笑,很是認同的模樣:“夫人說得是。”
縣令夫人眸光一閃,笑瞭笑,把話題又轉到瞭旁的上,問起瞭莊雲黛幾樣小吃的做法。
聊的很是傢常。
但莊雲黛卻是明白,縣令夫人最想同她說的,已經聊過瞭。
莊雲黛又陪著縣令夫人逛瞭會兒園子,這天色卻是變得越發陰沉瞭。
縣令夫人沒有留莊雲黛,使人套瞭馬車,送瞭莊雲黛姐弟三人回去。
縣令夫人透過窗戶,看著莊雲黛牽著弟弟妹妹離開的背影,輕輕的嘆瞭口氣。
“夫人,您既然這樣喜歡莊傢幾位姑娘,為何又……”
屋子裡隻剩下縣令夫人最貼身的丫鬟在那服侍,她沒忍住,終究是輕聲問瞭出來。
“傢世不相配。”縣令夫人眉宇間露出幾分疲態來,她按瞭按眉心,卻也不知是說給丫鬟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到時候就她一個基底淺薄的,往後出門應酬也是為難,在妯娌間也是難以相處。”
話是這樣說,但縣令夫人顯然也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