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門的牢獄中,擠滿幾百號謝傢族人。
天熱,牢獄裡陰暗潮濕,偶爾有老鼠蟑螂爬過,引得女眷一陣又一陣瘋狂的尖叫。
被抓到牢房中已有兩日,沈氏淡定地坐在幹草上,老鼠從她的裙角跳過去,她已經面不改色,甚至還有心思欣賞老鼠光亮的毛發。
“都說蘇城人傑地靈,女子比北地嬌小,為何老鼠這麼肥?”
似乎察覺到沈氏眼中的惡意,老鼠晃瞭晃身子,飛速地向墻角逃竄。
沈氏身旁,坐著一個長相清秀滿身書卷氣的少女,她眉間帶著輕愁道:“二嬸,這些山匪是什麼來頭,三哥在京城的處境……”
謝薇的爹正是蘇城的知府,論族中關系,她是謝昭的堂妹。
自打山匪沖進城以後,打劫商隊財物,百姓們嚇得門都不敢出,城內陷入混亂中。
謝薇萬萬沒想到,這些山匪仗著人多,竟買通瞭官府的人,打上爹爹的主意。
甚至,整個謝傢都是山匪的目標!
沈氏嘆息一聲道:“江南富庶,附近山匪也不少,可你哪裡見過這麼多人集結在一處的?”
為瞭利益,或許背後還有更大的主子。
山匪進城先占領知府衙門,那不僅僅是圖財。
沈氏想通後,懷疑與京城的局勢有關。
“那,會不會對我們……”
謝薇面色一白,聽說山匪糟蹋女子,她已經定親,原本五月底就要嫁人,攤上這等事,還不曉得親事能不能成。
眼下,親事是小事,是否活著都是未知數。
沈氏閉上眼,輕輕地嘆口氣道:“薇兒,若你那未婚夫婿因此嫌棄你,這門親事不要也罷。”
謝傢族人被抓,如砧板上的魚肉,落到山匪手中,早就失去主動權瞭。
沈氏猜測,如果山匪與京城謀反的幕後黑手有關,暫時不會殺謝傢族人。
留著,押送到京城,還可以與謝昭談交易。
“二嬸,那樣豈不是對三哥不利?”
謝薇垂下頭,心中難過。
山匪送的都是餿飯,放在角落裡一晚上,那味道令人作嘔。
謝薇瞟到上面落的蒼蠅,悲中從來。
“謝薇,你哭什麼哭?”
謝薇的娘孫氏面色威嚴,拿出族中長媳的做派訓斥道,“你是謝傢人,記得無論何時都不要給祖宗蒙羞。”
謝傢是江南的百年大族,規矩嚴苛。
族中女子從小便有教養嬤嬤教導規矩,無論行走坐臥都按照世傢貴女的標準來要求,就是放到京城,絕不輸給高門。
“娘親說的是。”
謝薇垂下頭,一副知錯的模樣。
沈氏看到這一幕,轉移話題道:“大嫂,親傢與元和都在京城,玉珠卻在北地,兩邊都沒有消息。”
謝傢長媳孫氏面色嚴肅,一板一眼地道:“你是擔心……”
不用問,沈氏定然擔心兒子元和,元和是謝傢的脊梁。
誰料,沈氏很自然地接過話頭道:“擔心玉珠,我那兒媳嬌弱,也不曉得身邊的人有沒有把玉珠伺候好,北地苦寒,青黃不接,冬日裡玉珠是怎麼過的?我這兒媳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孫氏:“……”
因為謝昭是族中最有出息的,按照謝傢的規矩,沈氏是族長夫人。
沈氏去瞭京城一趟,也不曉得被灌瞭什麼迷魂湯,不擔心親兒子,反而擔心一個外人,腦子進水瞭。
“弟妹,你自己都身陷囹圄,怎的還擔心外人?”
孫氏打破頭都想不通,她對兒媳一直有所防備。
沈氏當即就不樂意瞭,一向寬和也忍不住回懟道:“這是什麼話,我傢玉珠比親閨女都不差,咋還是外人瞭?”
“元和有啥擔心的?”
沈氏嗤笑一聲,“你別小看我們玉珠,她是有大福氣的人!”
“有福氣又如何,咱們在江南借光瞭?”
孫氏因為沒當上族長夫人,心裡不是沒有怨氣。
她的兒媳是江南小門小戶出身,並不得喜歡,比起薑傢的地位差瞭十萬八千裡。
以前孫氏聽說謝昭和薑玉珠夫妻感情不好,平日沒少陰陽怪氣。
沈氏回到江南說起京城的情況,孫氏心中很酸。
孫氏甚至怨到謝昭頭上,譏諷地道:“不是說元和算無遺策,咋出瞭這麼大的紕漏?”
機關算盡,沒算到謝傢族人被關。
謝薇聽不下去瞭,面色紅的快滴血,嘟囔道:“娘不是以高門貴婦自居,這酸話可沒少說。”
娘孫氏當不上族長夫人,對謝傢是好事。
不然面上懂規矩,小肚雞腸的,族中也好不瞭。
孫氏被女兒揭老底,一張臉掛不住瞭,隻得自己氣悶。
被關兩日,一團和氣的謝傢人,已經出現裂痕。
眾人心懸著,夜不能寐,不知道接下來的命運如何。
“沈嬤嬤,你聽聽外面是不是有動靜瞭?”
剛剛,看守的山匪慌張的跑出去,而後傳來刀刃相接的聲響。
沈氏註意外面的動向,確認自己沒聽錯。
這下,孫氏也顧不得鬥嘴,耳朵貼著鐵欄桿道:“外面亂瞭!”
難道,是附近幾城的援軍來瞭?
謝傢族人彼此對視,露出一絲期盼。
約莫半個時辰,牢房的門開瞭,一束細碎光照射進來。
謝薇揉揉眼睛,心跳加速,她盯著門口的位置,幾乎不敢呼吸。
最先走進來的,是一位穿著牡丹花裙的年輕美婦,宛若少女不施粉黛,卻如出水芙蓉一般,與黑暗潮濕的地牢格格不入。
薑玉珠最先看到謝薇,正準備打聽謝傢族人是不是關在這邊,而後眼尖的看到瞭沈氏。
“娘!”
提著裙角,薑玉珠小跑上前。
一股清新帶著花香的味道散開,謝薇趕忙整理裙擺,她是見到仙女瞭!
“玉珠?”
沈氏睜眼,再閉眼,小聲念叨,“做夢,定是做夢,我太想玉珠瞭……”
“沈嬤嬤!”
薑玉珠無奈,隻得看向沈嬤嬤,誰料沈嬤嬤也趕緊閉眼,根本不相信她會出現。
薑玉珠不由得有些懊惱,因為啟程之前懷胎不到三個月,嚴臨非要神神叨叨的,不準她把消息外傳,以至於薑玉珠沒有給謝傢族裡送信。
“紅錦,愣著幹什麼,把大鎖砸開。”
薑玉珠差點被難聞的味道熏到嘔吐,好不容易才忍住,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