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畢業啦

作者:張奧兒 字數:5525

膽戰心驚也好,風生水起也罷。總之我們的初中生涯是要接近尾聲瞭。

老師對我們的態度陰顯變好,不再疾言厲色,連踹帶罵。

前幾天孔得勝這個小蛋蛋還和我說瞭一句不要喝冰水,小心感冒。

嚇得我整整兩周沒敢去超市買飲料。

“他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他對我這麼好,以後我怎麼好意思,叫他小蛋蛋?”我自言自語道。

當瞭這麼多年的差生,我原本以為成績對於自己來說,是根本無所謂的。

但是當我看到老師特地走過來拍拍肩膀鼓勵我時,我開始緊張,想要努力。

現在努力也太晚瞭點兒吧。

還好,還好這幾次亂七八糟的考試,結果還算讓人滿意。

體育測試和微機測試的超常發揮,給我帶來瞭很大動力。

用啵吶吶的話說:“我已經在臭屎坑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瞭,就算是走狗屎運,也該輪到我走狗屎運瞭。”

是啊,沒有人會一直倒黴。

少瞭些初三應有的緊張與壓迫,今天整個教室裡的氣氛都是輕松而溫馨的。

我們穿著特制的班服,是孔得勝設計的,上面印著“wearefamily。”還有一個鮮紅的超大愛心,然後是我們班的班號。

大概他是愛我們的。

大概每個老師都是愛我們的。

就像我此時此刻也很愛他們一樣。

真的很奇怪,本來我很討厭上學的,但是現在我是真的很舍不得。

要是能一直上初中該多好啊。

雖然我每次做數學試卷時,總感覺自己的智商,就像被植物大戰僵屍裡面的僵屍,啃掉一塊兒腦子一樣。

但就算現在給我一個選項是,一直留在這裡上初三,我也會開心的手舞足蹈。

然而我們最是留不住的,是時間。

要拍畢業照瞭,我和王靳新最萌身高差的優勢就暴露出來瞭。

這個世界上,合影面臨的最尷尬的問題不過如此。

攝影師也舉著照相機左右為難。

不管他怎麼調整角度,我倆就是永遠合框不瞭。

拍得到王靳新的臉,找不到我的頭;拍得到我的臉,找不到王靳新的頭。

我一米六二,他一米九三。

任我如何踮腳,任他如何貓腰,都是無濟於事啊。

陰陰是同齡人,不知道為什麼,我倆站在一起,總有種爸爸和女兒的即視感。

“你長那麼著急,幹嘛呢?”我仰著脖子跟王靳新說。

“乖,別那麼焦躁。”王靳新溫柔地揉揉我的頭。

大概他今天早晨起來吃錯藥瞭。

“你站到凳子上。”攝影師終於不再擺弄相機,開始從我身上找突破口。

“我?”我用手指著鼻子,瞪大眼睛看著攝影師。

我有那麼矮嗎?

用不用那麼誇張?

“就是你,站到凳子上。”攝影師指指我,又指指凳子。

今天的王靳新異常的乖,在旁邊一言不發,堆滿微笑。

就這樣,我和王靳新勉勉強強有瞭第一張滑稽可笑的同框合照,也是唯一一張。

“一定要留好這張照片啊。等哪一天我火瞭,這張照片就值錢瞭。”王靳新拍拍我肩膀說。

“等你火瞭?你先考上中央美院再說吧。”果然吧,王靳新還是帥不過三秒。

中央美院嘛,王靳新的夢想,偷偷寫到桌子的一個小角落裡,有一次我偷王靳新書桌裡的幹脆面時不小心瞥到瞭。

“那我就考中央美院吧。”王靳新笑著說,露出瞭滿嘴的大白牙。

“吹吧,你就。”

我打趣他,然後飛奔著去找講臺旁,一直給同學們班服上簽名的小靈通啵悶悶和啵吶吶。

我最最舍不得的,就是小靈通啵悶悶和啵吶吶瞭。

每次我闖禍,都是她倆在背後給我收拾爛攤子。

在一個宿舍裡住瞭三年的小姐妹啊,一個兩個都沒少被我欺負。

“狗富貴,勿相忘啊。”小靈通啵悶悶說著摸摸我和啵吶吶的頭。

啵悶悶是我交到的人生中第一個正兒八經的朋友,在我的生命裡具有裡程碑的意義。

所以啊,每次啵悶悶闖禍之後我都會不厭其煩地給她收拾爛攤子。

雖然因為她闖禍,我沒少跟著倒黴吧,但是我覺得值得。

我是挺不愛照顧別人情緒的一個人,但是我捫心自問,哄啵悶悶的時候是最多的。

“不是小狗的狗,你摸我倆頭幹啥?”啵吶吶一把把小靈通啵悶悶摟緊懷裡。

啵吶吶嘞,就不同於啵悶悶瞭,在我和啵吶吶的這段關系中,啵吶吶為我付出良多。

啵吶吶總是十分信任我。

充分利用我說啥她信啥的特點,我和啵悶悶沒少對她坑蒙拐騙。

但是整個初中上下來,啵吶吶好像被我們騙得挺開心的。

活著嘛,圖的不就是一個開心嘛。

“我說是小狗的狗,那就是小狗的狗。”小靈通啵悶悶掙紮著說。

淺薄無知。

啵吶吶繼續居高臨下。

啵吶吶一米七的個子不是白長的,果然好刀得用到刀刃上。

“啵吶吶,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歡拌嘴的嗎?”我把她們倆巴拉開。

不行,我看著吃醋。

“對呀,拌嘴多幼稚。”

“那你今天還和悶兒拌嘴,都快畢業瞭。”

“對呀,就是因為快畢業瞭才要和你們拌嘴啊,以後拌不到瞭怎麼辦?”啵吶吶眼圈犯紅。

這真是生平第一次啊,啵吶吶這個冷血殺手竟然也有感情,竟然也有舍不得的時候。

“那我說啥?我不會說安慰人的話。”我聳聳肩,這對我來說,確實是一道超綱題瞭。

我在感情問題上,一向不過多投入。

嗯,我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沒有感情的殺手。

很酷。

“誰要你安慰瞭?好不容易要畢業瞭,我開心都還來不及。”

啵吶吶啊,最是喜歡口是心非的。

“你開心怎麼眼圈紅紅啊?”小靈通啵悶悶說。

“風吹的。”啵吶吶掩飾。

“教室裡怎麼會有風啊。”我補刀。

總是這樣的,一個捧哏,一個逗哏,中間夾個我。

所以我們的初中生涯才比唱戲都熱鬧啊,不是茲拉亂叫,就是鬼哭狼嚎。

“你還好不是男孩子。”啵吶吶看著我說。

“從小到大他們都說我像男孩子。”

我說的可都是事實。

小時候就是連男孩子都打不過我的。

“你就算是男孩子也是鋼鐵直男。”啵吶吶嫌棄地說。

“鋼鐵直男好呀,鋼鐵直男可以保護你。”

其實在我看來,啵吶吶一直不需要鋼鐵直男保護的,恰恰相反,啵吶吶完全有實力保護一個鋼鐵直男。

但我知道啵吶吶不喜歡鋼鐵直男,啵吶吶喜歡小白臉,最好白到發光,軟軟糯糯的。

嗯,還得要寫得一手好字,啵吶吶很迷戀寫鋼筆字好看的男孩子。

這些我都瞭如指掌。

啵吶吶無語。

“你是不傻?”

“我是裝傻,故意逗你開心的。”

“以後不許忘瞭姐妹。”小靈通啵悶悶用力摟摟我倆的腰。

“永遠不忘。團結,givemefive。”擊掌,響亮,默契。

“後天我們一起參加初三畢業典禮匯演。”我們三個異口同聲地說。

時光拉著我們一路飛奔,後天,原來也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瞭。

“你來就來吧,怎麼還在路邊摘這麼多野菊花啊,你low不low啊?”我坐在觀眾席上,一臉嫌棄地看著姍姍來遲的王靳新。

坐在王靳新旁邊,真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因為他真的很愛出幺蛾子。

“這是我給我徒弟準備的驚喜,你不懂。”王靳新拿著滿滿一大把的野菊花。

一看就是從路邊現薅過來的。

薅社會主義野菊花,該殺。

“準備驚喜你就舍不得,去花店買點兒花嗎?拿這上不瞭臺面的東西糊弄人,你丟不丟人?”我拿過來欣賞瞭一下,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學麼的小黑皮套,還把它們整整奇奇捆在一起瞭。

王靳新啊,心智大概隻停留在三歲左右。

“怎麼就上不瞭臺面瞭?我徒弟喜歡,一會他表演完節目,我第一個沖上去獻給他。”王靳新一把搶過野菊花,這是他的寶貝。

我震驚。

“他是有多不開眼,認你當師傅。”

王靳新牛皮哄哄。

“和你一樣唄。”

“你不說我還不來氣,同樣都是徒弟,你咋沒給我帶個驚喜啥的?”我反問他,為我自己打抱不平。

這馬上都要畢業瞭,連份像樣的畢業禮物都沒給我準備,說出去像話嗎?

雖然我也是一個腦袋提拉著倆爪子來的吧。

“帶瞭帶瞭,書包裡呢。”王靳新說著開始倒騰他的大書包。

有這覺悟,孺子可教也。

“算你有良心。”我一秒變開心。

“麻辣條,冰鎮可樂,都是你喜歡的。”王靳新說著遞給我。

“就這,都是你喜歡的還差不多。”

我推開王靳新的垃圾食品。

說不想打人那都是假的。

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對這半吊子王靳新心存幻想。

“我都買的四份的,雨露均沾嘛。”王靳新又不厭其煩地推過來。

“我不吃這個,我怕拉肚子。”我擺擺手,此刻心中充滿絕望。

“怎麼就拉肚子?這可是我們幾個,最後的放縱。”王靳新摟著他的寶貝們。

為瞭這場初三畢業典禮,他沒少做功課。

“最後的放縱你怎麼不早買啊?我最近兩天口角炎,你不知道嗎?還有,我從小就不喝可樂,你不知道嗎?”我問他。

成心的,王靳新潛伏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我就不相信他不知道我不喝可樂。

“你口角炎就說自己口角炎,還拉不出屎來賴茅坑,怪上我瞭,你說煩人不?”王靳新說著把辣條和冰鎮可樂遞給小靈通啵悶悶,說:“來,小靈通啵悶悶,你的辣條和冰鎮可樂。”

“謝謝。”小靈通啵悶悶接過辣條和冰鎮可樂說。

哇,旁邊這一個兩個沒良心的,這就開始招呼上瞭。

“來,啵吶吶,你的辣條和冰鎮可樂。”王靳新遞給旁邊的啵吶吶。

“謝謝。”啵吶吶接過去說。

我深深的吸氣,深深的呼氣。

畢業瞭,畢業瞭,絕對不能在今天發作。

“嘿嘿,你吃不瞭,我吃雙份的。”王靳新舉著辣條對我說。

你說賤不賤?

小人得志。

我瞥瞭一眼王靳新,扭過頭去。

這辣條味兒,哼,可真惡心。

“啵花花,我有點兒肚子疼,你跟我上廁所。”不知道過瞭多久,啵吶吶捂著肚子拉著我校服,對我說。

“我不去,王靳新讓你喝的冰鎮可樂,你讓他陪你去。”沒吃到辣條的我心裡極度不平衡,自然不耐煩。

“啵吶吶,我肚子也有點兒不舒服,我陪你去吧。”小靈通啵悶悶和啵吶吶一個姿勢,都捂著和肚子,憋著大紅臉。

“好。”啵吶吶和小靈通啵悶悶一拍即合。

陣亡瞭吧,我就知道王靳新這倒黴狼,幹不瞭好事兒。

“王靳新,瞅瞅你幹的好事兒。把她倆都害去廁所瞭,你高興瞭吧?你滿意瞭吧?”我拿手指狠狠戳戳王靳新。

黃鼠狼給雞拜年,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怪不得剛剛來的時候一臉諂媚。

“我吃瞭兩份,我怎麼沒事兒啊?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再說,你就知道她倆拉肚子啊?”

王靳新不見棺材不落淚。

“你看她倆捂著肚子那樣兒,就知道是拉肚子啊。”我繼續戳著王靳新的校服外套說。

反正座位太靠後,也看不到臺上表演節目,我今天勢必要為我的姐妹們討回公道。

“那我怎麼沒事兒?昂?我問問你?”王靳新說著拍拍校服外套。

“孔得勝說的一點錯沒有,你就是個老鼠屎。一個老鼠屎壞瞭一鍋好湯。”我說著扭過頭去。

跟瞭孔得勝三年,數學我學的不咋地,但是這罵人的詞,我一個不落都背下來瞭,不僅背下來瞭,我還能靈活的學以致用。

我想恐怕這就是老師常說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吧。

“嘿,我要不是看我徒弟馬上就要表演節目瞭,我今兒弄死你。”王靳新戳我腦袋。

話音未落。

“下面有請燕州二中籃球隊隊長張磊和他的隊員們,一起為大傢帶來的籃球創意表演。”臺上主持人說。

看不清舞臺上的人,反正全校師生全都站起來掌聲雷動。

這群人啊,大概是沒見過什麼世面吧。

“來瞭來瞭。”王靳新激動地拍拍我說。

“又不是你,你那麼激動幹啥?”我說著朝旁邊的座位移瞭移。

我怕他一會兒,一激動拍死我。

“哇,你看我徒弟,帥不?”王靳新說著又拿胳膊劃拉我。

我的前面被齊刷刷站起來的女孩子們擋得密不透風,看後腦勺嗎看?

“我又不是千裡眼,我連臉都看不到,再說,我又不認識你徒弟。”我像躲避豬瘟一樣躲開王靳新的大爪子。

“就是裡面最帥的那個啊。”王靳新指著表演臺。

王靳新凈身高一米九三,站起來就像羊群裡出來個駱駝。

“說話都不如放屁。”我吐槽。

“我不光放屁,我還拉屎呢。”王靳新打開書包又是一通胡亂地翻找。

“你惡不惡心。”

我對他簡直無語。

“我不惡心,我是說真的,我得去拉屎。”

王靳新拿出獻哈達的氣勢,慌忙給衛生紙做瘦身。

“不看你寶貝徒弟表演瞭?”我一臉壞笑地看著他。

“我真的受不瞭瞭,我肚子疼。一會兒你幫我把花獻上去。”王靳新一把把野菊花塞在我懷裡。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我拿起野菊花舉給他。

我離舞臺那麼遠,中間的人又擠的密不透風,我是蜘蛛俠嗎?我一沒有吸附能力,二沒有輕功傍身,如何實現飛簷走壁?

“我要拉出來瞭,我得去廁所。你幫我把花獻上去。我昨晚答應給他一個驚喜,我這人一向說到做到。”王靳新把書包扔到一邊,站起來。

“我不去,要去你去,我又沒答應他。”

我用力地搖搖頭,用整個生命在拒絕他。

“我求求你瞭,我求求你,還不行嗎?”王靳新對我苦苦哀求。

“你這是幹啥?”

我嚇瞭一跳。

王靳新,從不輕易求人。

“今天就算我求求你,你就去吧大姑奶奶,我不能失信啊。”王靳新拉著我校服外套,一把鼻涕一把淚。

“好吧,好吧。看在畢業的份上,我幫你一次。”我抽回我的手說。

一會兒再把我的手給弄斷瞭。

“我走瞭,一定要送到啊。”王靳新說著一溜煙跑下去。

“連聲謝謝都不說的啊。”

留我一人在座位上一臉懵。

我看著這一把野菊花,不知怎麼就想起瞭六歲時遇見的那個小男孩兒。

等我回過神來,花樣籃球創意表演早就結束瞭。

我害怕王靳新知道真相以後殺死我,於是悄悄把它們藏到瞭校服袖子裡。

別別扭扭挨到初三畢業典禮結束,筋疲力竭地回到傢。

這把小黃花在我校服袖子裡被摧殘的血肉模糊。

我把它們用一根小細繩栓好,掛在我床頭。

既然送不出去,我就暫且占為己有吧。

以後再送,以後再送嘛。

反正王靳新答應給他徒弟一個驚喜,又沒說一定要什麼時候給他驚喜。

王靳新不算食言,不算食言。

同樣我答應王靳新是去給他徒弟送花,又沒說什麼時候送。

我也不算食言,不算食言。

我看著床頭的這一小把野菊花,好像畢業典禮一直在眼前循環播放,我不喜歡這個場面。

我這一生最不喜歡分別,分別的場面也懶得再去想。

就讓時光一直往前吧。

你看大傢都在馬不停蹄地往前沖,沒看見有哪個人,生活在過去啊。

我們匆匆地相識,我們又匆匆地分別。

命運的線拉扯著,留給我們每個人可供選擇的餘地實在不多,沒法再拉上一個兩個。

所以呀,你也別矯情,你也別回頭,大傢都好好地往前走。

不管誰離開誰,都要用力活的好好的,比昨天要好。

如果你惦記的那個人恰好也惦記著你,你過得好,就是他最想看到的結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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