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未雨綢繆

作者:桑非白 字數:4179

江沅前腳從餘府出來,陸非離後腳就得到瞭消息。

“他一個人出來的?”

陸非離端著茶杯,漫不經心的問。

陸明不明所以,江沅一個人去的,自然一個人出來,不然還能有誰?

陸非離一眼看透他心中所想,“我是問,可有人相送?”

陸明一愣。

“沒有。”

陸非離笑瞭下。

“還是個有傲骨的。”

陸明一臉迷茫。

世子是如何得到這個結論的?

陸非離又問:“神情如何?”

陸明想瞭想,“神色如常,未見端倪。”

陸非離放下茶杯,“倒是個有城府的。”

陸明一臉懵逼。

為何世子今天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

陸非離似乎心情不錯,便與他解釋道:“餘傢若是得償所願,自當友善相送。他有求於人卻獨自離去,必是不願妥協,惹怒瞭餘二夫婦。他不曾達到目的,卻未有惱怒之色,必是成竹在胸。想來…是利用瞭餘氏刺傷蕭瑞之事加以脅迫。可此事機密,蕭傢必守口如瓶。他能從蛛絲馬跡裡猜出一二,足見此人心思細膩,城府極深。”

陸明恍然大悟,然後道:“世子能從微末痕跡推出今日餘傢之事,睿智更甚。”

陸非離瞥他一眼。

不錯啊,懂得拍馬屁瞭。

“你親自去趟新水,查清此事。”

陸明又是一愣,隨後抱拳。

“是。”

季菀領著丫鬟緩緩走來,“在說什麼呢?”

陸明行禮退下,兩個丫鬟也很有眼色的放下托盤就推至廊外。

陸非離拉著她的手坐下,與她說起嚴傢之事。

季菀聽得一愣,第一反應竟然是,“怎麼都喜歡表哥表妹聯姻?近親…”而後意識到這些話不宜說出口,戛然而止。

陸非離疑惑望過去,“什麼近親?”

“沒什麼。”

季菀知道現代醫學那套在這個時代解釋不通,也不欲多說,“你不是不喜歡江傢嗎,怎麼還出手相助?”

陸非離笑,“可我喜歡你啊。”

季菀一怔。

他頭一次這麼直白的說喜歡她。

臉色微紅,季菀嗔他一眼,“這與我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

陸非離言之鑿鑿,“江沅在京城毫無根基,如果跟餘傢撕破臉,他一個翰林修撰,拿什麼跟餘傢鬥?在京城,也不會有人幫他。他既這麼不給餘傢面子,還出口威脅,你說,餘傢能放過他?他背後的江傢能獨善其身?他繼母邱氏不是你三叔的妾室邱姨娘的姐姐麼?姐妹同心,邱姨娘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但你三叔職責有限,販賣私鹽這種事,他無權幹預。而且他正直上升期,最好別管閑事。你父親倒是位高權重,可他是武官,這等事未曾牽連他自身,他也不好越權。況且,當時餘氏刺殺蕭瑞一事,蕭傢雖與餘傢結仇,但為瞭餘氏的一雙子女,並未公開。也就是說,兩傢總歸還是姻親的關系,若是直接把餘傢給一鍋端瞭,之前為瞭蕭安兄妹引而不發的苦心就全都白費瞭。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餘傢二房給分出去。你不是說,餘傢大老爺夫婦還算是明理之人麼?讓他做主把二房分出去,那兩位做瞭什麼事,也就和他們無關瞭。反正也不是株連九族的重罪,舍小保大,值得。可人傢傢務事,還是你三叔的嶽傢,縱是兄弟,你父親插手太多也不太妥當。”

“那你還是我父親的女婿呢,也不是外人啊。”季菀歪頭,“這就妥當瞭?況且,你也是武官,無權幹涉這等貪污構陷之事。”

陸非離被她前一句話取悅,“我隻幫忙找證據,嚴傢人不是已經來京城瞭麼?若有瞭證據,江沅還救不下嚴傢,那他這輩子也就隻能混個翰林修撰瞭。”

“你說話還真毒舌。”季菀失笑,“哎不對啊,你說來說去,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可都跟你解釋過瞭,我和江沅清清白白沒什麼瓜葛…”

陸非離伸手刮瞭刮她的鼻子,笑道:“蕭傢不能幹涉,你娘也不可能去求周傢,否則顯得有落井下石之嫌。你娘和江夫人關系好,明明可以出手相幫卻袖手旁觀,心裡必然有愧。你這個孝女,焉能不受其擾?我隻好多費些心,免得你為旁人勞神。”

季菀看著他,“不對吧,你如果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幫江沅的話,早就行動瞭,何必等到現在?還刻意派人去跟蹤調查,你…是不是有別的盤算?”

陸非離側頭看她,笑笑。

“當然還有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道:“東宮尚無右臂。”

季菀愣瞭會兒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道:“你這是在給太子培養心腹?”

陸非離但笑不語。

“周傢三代都是保皇派,支持正統為繼,太子不缺支持者。況且,謀反的二皇子已被賜鴆酒,他的黨羽也全數瓦解,太子再無威脅。再則…”

她壓低嗓音,“皇上春秋正盛,你就在為新朝收攏心腹,這不等同於結黨嗎?你就不怕…”

剩下的話她沒說出口。

二皇子就是因為結黨反叛被誅,太子地位穩固,既有東宮之封,又不缺文臣武將擁護,何須再另擇賢臣輔佐?

“正因陛下春秋正盛,我才要未雨綢繆。”

“這是何故?”

朝政上的事,季菀不怎麼關註,陸非離也不會主動說。但她好奇,陸非離也會一一說給她聽。

“簡單的說,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陸非離道:“其實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陛下對於戰亂的態度。陛下仁慈,素來主和不主戰,故而北狄屢屢來犯,陛下總是點到即止。我和太子自小一起長大,皆有平定四海統一天下的抱負。但陛下在位一日,這個抱負就不可能實現。而陛下的政見,自然影響瞭朝中大臣。尤其是文臣,還都是些元老大臣。將來太子登基,若大興征戰,必遭文臣聯名反對。搬出些什麼蕭規曹隨的規矩來約束太子。這些個老臣,幾十年安居廟堂,哪裡懂得邊境疾苦?一心以為京都繁華,便天下太平。”

他眼裡閃過些許諷刺,“若非我大燕國富民強,根基深厚,這些年邊境駐防嚴謹,哪裡來京城這些權貴世傢奢靡浮華?要改變這些老東西的思想幾乎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那就不如換一批新鮮的血液。”

季菀也是學過歷史的,朝堂謀算她倒是懂一些,不過更寬泛的,她表示這非她所長,陸非離不指點,她倒是真沒想到。

“哦我明白瞭。”她恍然大悟,“那些個老臣大多都是世傢望族出身,將來子孫入朝自然繼承先祖之志,因為這涉及整個傢族的利益得失,容不得個人私利妄為。而江沅,出身平民,孑然一身,他無需有任何的負擔。而且他代表的,是和他一樣的寒門學子。你幫瞭他,他會記得這個恩,自然便轉投太子門下。可寒門學子那麼多,你首先挑選他,因為他和蕭傢算起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既要做將來新君的心腹文臣,也得有一定的能力,而且人品得過關。所以你派人關註他,看他是否背信棄約向餘傢妥協,以及,如何應對,對嗎?”

“聰明。”

陸非離啟唇微笑,“不是我對寒門學子有偏見。他們十年苦讀一朝入仕,自是滿腔抱負。但京城繁華錦繡,有太多誘惑,同樣也有太多危險。一般人抗拒不瞭,很容易誤入歧途。江沅,出身商賈,錦衣玉食,不至於為榮華富貴所動。可權柄的誘惑,更大。比如這一次,他莫名其妙被餘傢姑娘相中,隻因未曾妥協便惹怒瞭餘傢。餘傢兩個當傢男人尚未出手,一個後宅女人,稍做手段,就能在數百裡之遙,將嚴傢索拿下獄,扣上殺頭之罪。歸根結底,便是權勢。”

“朝堂之上,永遠不可能海清河晏,總有派系分庭抗禮。歷史上有皇帝以此為平衡之術,隻為鞏固皇權,但受害的,永遠是底層百姓。所以你看,有權有勢多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陸非離這樣說著,眼神有漠然,有嘲諷,有無奈,更有著深入骨髓的厭倦。

“江沅若是輕易妥協,為瞭前程而放棄毀棄婚約,陷無辜女子於死地。這等德行有失之人,為官亦是禍。我非但不會幫他,還會讓他一輩子再無晉升的可能。”

季菀沒說話。

她是女人,未入朝,無法身臨其境。但陸非離的心胸,讓她由心敬佩和崇拜。

是的,崇拜。

她的丈夫,她的男人,是個心懷天下的英雄。

她引以為傲且與有榮焉。

“阿菀。”她久久不語,陸非離側過頭來,道:“是否覺得我太過冷酷無情?”

季菀搖頭。

“當初我百般阻撓三叔…額,我說的是我本傢三叔,我不希望他入仕為官,便是覺得他人品卑劣,若為官必為禍一方。當然,也有個人私利。我心中所想不過一畝三分地,可你想的是傢國天下,乃大義,怎麼會冷酷無情?一個冷酷無情的人,怎麼會拿自己以血汗拼來的功勛給妻子求得誥命榮封?一個冷酷無情的人,豈會為兄弟兩肋插刀?”

陸非離摟她入懷,“你這是,在奉承我?”

季菀輕笑,“真心話。”

陸非離湊過去,在她唇上輕輕一咬。

季菀偏頭,臉色微紅。

“這是在外面…”

念及那次兩人白日裡在屋裡一番荒唐,白日宣淫的話,她也不說瞭。但這光天化日之下,雖說自個兒院裡,但偶爾還是有丫鬟走動。自己的貼身丫鬟,都還在不遠處站著呢。

下一秒,她整個人都被打橫抱起來。

季菀瞪著他,“你幹什麼?”

陸非離面帶微笑,抬腳往回走,“應夫人所求。”

“什麼所求?你別誣賴我…”

“外面不方便,那麼…”陸非離眼中笑意如水,流光蕩漾,“關起門來,就方便多瞭。”

季菀臉刷的紅透瞭。

“我可不是這意思,你斷章取義…”

她還試圖辯駁,但這個男人看似步伐不快,卻眨眼便進瞭屋,將她壓在瞭床榻上,低頭便直接堵住瞭她的唇。

季菀眨眨眼,認命的閉上眼,雙手環上他的背。

床帳落下,春情正盛。

**

江沅回到傢,便去瞭江老夫人那。

“怎麼樣?”

江老夫人語氣急切。

江沅微微一笑,“祖母且寬心,餘傢暫且不敢亂來。”

江老夫人意外,“他們說瞭什麼?”

江沅坐下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瞭。

“欺人太甚!”

江老夫人面有怒色,“明明是他餘傢理虧,女兒嫁不出去,想要賴到你頭上,咱們江傢從未應承。如今你另結良緣,他們卻用這般卑鄙的手段逼婚。這哪裡是什麼世傢,分明就是強盜頭子,無恥之尤!”

尚媽媽趕緊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您且息怒,那些個小人,定會遭報應的。”

江沅溫和道:“世傢弄權,欺壓百姓,歷來如此。這等傢族,必敗於內闈,您無需為此大動肝火。”

江老夫人緩瞭緩,道:“你雖暫時震懾住瞭他們,但也算是和他們撕破瞭臉。他餘傢再如何也是世傢,哪怕暫時飄搖於風雨中,底子尚在。你這才剛剛入翰林,若他們再使卑劣手段,阻你前程,該如何是好?蕭傢那事兒,畢竟是人傢的私事,且咱們不知內情,不能作為你一輩子的護身符。你避得過這次,避不過下次。”

寒門學子為何在官場上少有出頭之日?關鍵的原因,還是因為沒有背景,沒有靠山。

所以才有那麼多原本胸懷大志的錚錚少年,屈服於現實屈服於權貴之下,不得不依附結黨。

江沅志氣高潔,自不會與那些弄權之輩同流合污。

“我棄餘傢婚盟而擇表妹,便等同於打瞭餘傢的臉。隻要嚴傢存在一日,餘傢姑娘便如鯁在喉。哪怕他們暫且忍瞭,將來也必不會放過,不過朝夕罷瞭。與其如此,何故委屈求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爾爾。”江沅平心靜氣,“新水知府以權謀私,陷害無辜,可見其品行不端,必有劣跡。若能尋得一二,咱們就能爭取主動權,打餘傢一個措手不及。”

嚴傢在新水,還是有一定人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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