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嶽傢亡

作者:桑非白 字數:4200

參奏嶽侯的,是陸非離的姐夫薛策。

前線抗敵的東路軍的佈防圖在數日前失竊,後遭遇偷襲,卻被反攻。這一切,不過是計中計。

從嶽侯針對陸傢開始,季菀就給陸非離去瞭信。他回信說,早已有所安排。季菀沒問他的具體計劃,知道結局就行。

嶽侯想要在北境軍營內部做手腳,給陸傢冠上一個通敵叛國之罪,好一舉鏟除陸傢。然後,取而代之。

可惜棋差一招。

他派去的臥底,被陸非離設計抓瞭出來,一網打盡,就此暴露瞭行蹤。與此同時,薛策接到陛下密旨,調派駐地禁軍,鎮壓瞭受瞭嶽侯指使意圖策反軍隊作亂的幾個將領,將其抓獲。

嶽侯這些年結交黨羽,以權謀私,甚至是勾結後宮以圖篡位,種種罪狀共計十二條,均被證實。

而查獲這些罪證的主力,乃江沅和齊糾。

嶽侯被革職,關入天牢。他多年帶兵,培養的心腹均被薛策捉拿歸案。

……

甘氏手上的傷早就好得差不多瞭,但疤痕還在,無論季菀如何用藥,都不可能完全消除。對此,甘氏雖遺憾,卻也坦然接受瞭。

“其實也沒什麼,還好這傷口不長。我平時多註意些,不會給人瞧見的。”

女人的手就等於第二張臉,讓人看見瞭總歸是不太雅觀。

“三嫂,謝謝你。”

她道謝,不止是因為季菀給她處理手上的傷。更是因為,她的嫡妹,甘尋枝。

護城河中漂浮的那具女屍,並不是甘尋枝,隻是一個和她身形相似的囚徒。事先就被毀瞭臉,無人認得出。

甘尋枝丟瞭清白,自覺便是死也無顏見人,所以臨死前毀瞭自己的容貌,在旁人看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出瞭那樣的事兒,在京城是無法立足瞭。可讓她下半輩子青燈古佛粗茶淡飯,她估計也受不瞭。所以隻能給她換個身份,離開京城。在此之前,季菀需要她的‘死’作為揭發嶽侯的引子。甘尋枝受此大辱,心中滿腹怨恨,自然也是想報仇的,說服她輕而易舉。

於是,這個計劃就誕生瞭。

甘傢雖不是什麼名流世傢,可到底是書香門第。這個時代,讀書人的話語權還是不低的。甘尋枝一個官宦傢中的嫡女,受辱自殺,臨死前以鮮血揭發罪魁禍首,此時足以引起軒然大波。

世人的口誅筆伐,讓嶽侯憤怒之餘難免浮躁驚慌。這人一浮躁,就容易露馬腳。調查起來,就容易多瞭。

對於季菀對於陸傢來說,這個計劃其實有沒有甘尋枝,都能成。隻不過,順便幫一把甘尋枝而已。畢竟,陸傢和甘傢怎麼說也是姻親。甘傢總還是甘氏的娘傢。兩姐妹因為外人陷害而生出嫌隙已是悲哀。若不把這個結給解開,甘氏這輩子估計都別想再回娘傢瞭。

隻有將甘尋枝送出京,對誰都好。

一舉兩得。

“你母親都為此特意登門道過謝瞭。咱們是一傢人,你還要跟我這麼客氣嗎?舉手之勞罷瞭。”

甘氏笑笑。

自打那日從娘傢回來,她性情變瞭不少,淡瞭些許往日的刻板,多瞭幾分靈動。再加上季菀隔三差五的來給她醫治手上的傷,兩人關系倒是比從前好瞭許多。

“對於三嫂來說是舉手之勞,對甘傢來說,卻是恩比天高。”

“別把我說那麼偉大。”季菀笑著搖搖頭,“嶽侯多行不義,同為受害者,咱們理應同氣連枝。對瞭,你妹妹是否已經離京?”

“嗯。”

甘氏點頭,“大哥護送她離開的。父親說,先送去莊子上住幾年,修一修心性。等此事慢慢淡化,再送回老傢尋一門親事。到時候,就說新婦喪夫,守寡三載,也能博一個好名聲。母親與我說,也不指望她將來嫁得多好,後半輩子安順無憂便可。”

畢竟在這個封建保守的年代,女子的貞潔,是世人評判其品行的根本。甘尋枝若是真能修身養性,改改她那任性乖張的性子,有娘傢給她做主,也能許個好人傢。

甘傢並不是什麼大傢族,女子失貞這種事也頂多就是女人們私底下議論罷瞭,男人是沒這個八卦心的。再加上如今嶽傢的事兒風頭正盛,誰還會去關心她?本身在京城也沒幾個人見過她。古代通訊又不發達,根本就傳不出京去。再過個幾年,她就算回來探親,估計都沒人記得這些陳年往事瞭。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過去已淹沒,前路還得她自己去走,你操心再多也是無用。”

甘氏道:“我倒不是操心她,隻是母親因六妹妹的事受瞭不小的打擊。她向來最疼六妹妹,如今六妹妹雖被送走,可此事到底還未完全淡去,總還有些個閑言碎語。她隻要出去,就能聽見,隻能天天關在傢裡,心情難免鬱結難抒。”

“她是你母親,你若擔心她,閑暇之時去看看不就好瞭?三嬸子也不是那麼迂腐古板的人,會理解你一片孝心的。”

她的孝心,三夫人當然知道瞭。甘氏自嫁進陸傢,處處周到,對長輩相當恭謹。三夫人若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她侍候湯藥比親女兒都親。三夫人經常誇她孝順。從前她和陸六郎關系不好,三夫人還為她說過好話。

“這些日子,各種事情接踵而來,你又是坐月子又是養傷,兒子的滿月宴都沒辦。等臘月下旬,再補辦個百日宴吧。”

甘氏的兒子生下來就是三夫人這個婆母在照顧,早已取瞭名字,叫做陸易淳。

“也好。”

提起兒子,甘氏眼神也柔和瞭下來。

“對瞭,長姐他們是不是快回來瞭?”

“嗯。”

這次圍剿嶽侯手下作亂,薛策立瞭大功,陛下已令中書省擬瞭聖旨,召他入中樞任職。陸非瀾自然也要跟著一起回京。

不止他,齊糾和江沅也都各自升瞭官。

女兒終於要回京,最高興的莫過於安國公夫人瞭。她早就吩咐下去瞭,要給女兒女婿辦一場接風洗塵宴。

陸非瀾一傢是十月下旬回來的。陛下特意賜瞭府邸給薛策,就在內城,離國公府就隔瞭一條街,很近。他們得安置好行囊,晚上才來國公府赴傢宴。

國公府已經許久不曾這麼熱鬧過瞭,老太君得聞長孫女回京,十分高興,特意讓其他三房的人也過來一起吃傢宴,大傢一塊兒慶賀慶賀。連吃瞭兩年齋飯的陸少穎,都出瞭佛堂。

她從前在閨閣時,和陸非瀾關系最好。上次陸非瀾匆忙回京,姐妹倆都沒來得及說上兩句話她便又走瞭。如今可算是久別重逢,自是激動非常。

用過晚宴後,陸非瀾便沒回去,就在國公府住瞭下來。

安國公夫人紅著眼睛,拉著她說瞭許久的話。

“十八年瞭,總算回來瞭。隻可惜你父親和三郎九郎他們都去前線打仗瞭,非煙也不在…”

陸非離拍拍她的手,也有些哽咽。

“娘,以後我們就在京城安居瞭,得空瞭我便回來看您。妹夫再過兩年,也該入京任職瞭。那時父親他們也該回來瞭,咱們全傢也就能再次團圓瞭。”

安國公夫人按瞭按眼角,笑罵道:“兒子都那麼大瞭,還這般沒規矩。既已為人婦,就該相夫教子,哪能時常想著回娘傢?”

陸非瀾笑出瞭眼淚,“娘,許久沒聽您這麼教育我瞭,還真是…想念得緊。”

安國公夫人穩瞭穩情緒,又給她擦幹眼淚,“你們姐弟幾個,你是最要強的,從不輕易落淚。非煙幼時淘氣,打碎瞭你們父親最喜歡的一方硯臺,被你一罵就跑到我跟前哭,你還說她沒出息。陸傢的女兒,就算不上戰場流血,也不能動不動抹眼淚流鼻涕。如今自己倒是哭上瞭,若是給非煙瞧見瞭,非得笑話你不可。”

想起幼時舊事,陸非煙也忍不住笑瞭。

“她敢。等她回來,沒準兒哭得更厲害。”

安國公夫人也笑。

“對瞭,你方才也見到你三妹妹瞭。她回來兩年多瞭,這兩年一直在靜心禮佛,性子也變瞭很多。不過瞧著,總是不大開心,都不怎麼愛笑瞭。從前在傢的時候,你們倆關系最好,明日你過去,和她敘敘舊吧。”

“嗯,好。”

陸非瀾多年未回京,對陸少穎這個堂妹的事兒也知之甚少,隻知道她和夫君和離回娘傢瞭。想來這些年也甚是不如意。

第二天,陸非瀾便去瞭陸少穎那。

“我聽母親說,你這兩年都在精心禮佛,還在想你的性子怎麼能安靜得下來。眼下瞧著你這佛堂,雖簡陋,倒是別有一番風韻。”

她目光掃視瞭一圈兒,如是說道。

陸少穎無奈,“長姐,你好容易才回京,在娘傢也不能多呆,特意到我這兒來,就是打趣我的?”

陸非瀾笑笑,隨意找瞭個位置坐瞭下來。

“上次我回來,也沒顧上和你見一面。算起來,咱們也許久未見瞭。”她神情中略有感慨和悵然,“我出閣的時候,你才十歲,剛到我胸口,哭著讓我別走。一轉眼近二十年,各自都做瞭母親。也…都老瞭。”

陸少穎也是滿懷惆悵,“是啊。當年我們都還年幼,尚在閨中的時候打打鬧鬧,舞刀弄槍的。我娘說我沒規矩,每每關我禁足,都是長姐支走丫鬟,放我出來。”她說到此,忽然一笑,“長姐,你還記不記得,五歲那年,你帶著我偷偷出府遊玩。街上人太多,咱們倆走散瞭,我一路尋著,結果掉進瞭一口枯井裡。黑黢黢的,又害怕。那時候太小,隻會哭。等你找到我,已是深夜。你找瞭繩子將我拉上來,我崴瞭腳,你便背著我,一步步走回來。”

她眼中微濕,“回到傢後,我發瞭高燒。大伯父頭一次責罰你,讓你跪瞭一夜的祠堂。”

陸非瀾也想起那段往事,神情些許懷念。

“打那以後,你便跟著我刻苦練功,晚上走夜路的時候,總讓丫鬟提兩個燈籠。而且,見到井就繞道走,生怕再掉下去。”

陸少穎也笑,但沒說話。

其實後來,她又掉進井裡一次。但她沒再哭,因為宗煥搭瞭梯子下井,將她背著爬瞭上去。

那個時候,她十二歲。那兩年裡,她時常與宗煥玩這種遊戲。她故意掉坑裡,然後看著他滿臉焦急的想辦法救她出來。

年少時覺得甜蜜,此刻想起來,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瞭。甚至還會覺得,那時的自己,真是幼稚可笑。

再後來,她出嫁,兄長背著她上花轎。此後許多年,便再沒人再背過她…不,有。她的前夫顧延。

她記得,那次他帶著她出門踏青,她興致缺缺,坐在樹底下發呆。卻被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蛇給咬瞭。那蛇並無毒,上點藥包紮好就行瞭。顧延卻十分緊張,當即就彎腰將她背起來。他們沒坐馬車,因為馬車顛簸,他擔心她會不適。所以就這樣背著她,一步步的走回府中。

三十裡路,他出瞭一身汗,卻沒喊過一聲累,叫過一句苦。

他也是自小錦衣玉食養大的公子哥。文人清高,又何曾對誰低過頭彎過腰?然而自娶瞭她,他總是在不停的對她低頭彎腰,討她歡心。

到頭來,終究還是走到瞭決裂的一步。

此後漫漫餘生,又有誰,還會低下頭顱,彎下腰脊,背著她一步步走完?

陸少穎恍惚起來。

有些人,日夜相對的時候,不覺得多重要。可一旦失去,總會在不經意間,回想起某個從前未曾在意過的瞬間。有時候隻是一個回眸,一個轉身,一句爭吵…從前或漠然或譏誚或厭煩,卻在經年回首發現,早已刻骨銘心。

隻是,往事已矣,回不去瞭。

陸非瀾將她的神情看在眼裡,靜默半晌,道:“三妹,往後,你便打算就這樣瞭嗎?”

“不然呢?”

陸少穎很快收斂瞭自己的情緒,淡淡一笑。

“現在的生活很平靜,我很喜歡。”

默默的記掛一個人的感覺,又苦又澀,卻又帶著微微的甜。餘生裡盡是這般滋味,也已知足。

……

十一月初五,嶽傢滿門於午門斬首。至此,嶽傢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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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裡,正文就差不多瞭,我看十萬字內能否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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